●昔日的考文垂已逝去,连同诗人拉金的无聊的童年,除了似骨架般危立的大教堂废墟。
考文垂是英格兰中部沃瑞克郡的一个小城。1997年8月,我和妻子趁在沃瑞克大学参加国际翻译研讨会之便打算顺便到那里一游。到考文垂之前,我只知道她是英国重要的工业城市;是诗人菲利浦·拉金的故乡;在二战期间曾被德国空军炸平。所以,我们将看到的应该是一座劫后重建的新城市,与我国的唐山市差不多吧。
下了公共汽车,就站在了考文垂市中心。一眼看见旅游信息中心的“i”字标志,就走进去拿了免费导游图及各种介绍名胜的印刷品,出门来就开始按图索骥,找“有意思的地方”去玩了。英国的城市旅游设计相当完善。公共汽车站往往与旅游信息中心相毗邻。后者提供当地旅游信息,并预售车票,预订住宿等。城市的各种标志十分完备而清楚。所以,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只要找到旅游信息中心就万事大吉了。
从旅游信息中心步行一分钟,就到了市立赫伯特美术兼博物馆。英国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一般都是免费的,这里也不例外。博物馆不大,收藏也不丰富,但却有无所不包的气度。从旧织布机到各种生物标本,从绘画到各种日常用品,甚至儿童画和手工艺品,凡是值得拿出来展示的东西似乎都有了。要知道,这是一个曾被夷平的城市集中展示其文明和光荣的所在。最惹人注目的一件展品是一巨幅油画,也许算得上是这里的镇馆之宝吧。面面上是一位裸体美女骑在一匹鞍鞯考究的白马上,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目睹那幅画,我一下子想起了英国历史上一段凄美的传说。
据说在中世纪,有位伯爵统治着一个城市。他横征暴敛,贪得无厌。他的年轻美貌的妻子屡屡劝他减免重税。他不胜其烦,便赌气说,只要她赤身裸体骑马经过闹市,就准其所请。她居然真的照办了。全城百姓听说伯爵夫人为民请命,都自觉关门闭户,呆在家里。只有一个名叫汤姆的小子从窗缝偷看,立时瞎掉了双眼。结果,伯爵下令免去除马税外所有捐税。我只记得这故事情节,却忘了时间、地点和人物等细节。看了那幅约翰·柯立叶(1850-1934)所作的题为《戈蒂娃夫人》的油画,才意识到“戈蒂娃”就是那位伯爵夫人,她曾经就住在考文垂。但我疑心戈蒂娃并非真名,因为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女神或神女,这也许是人们对她的荣谥。考文垂亦以“戈蒂娃之城”而闻名。从17世纪后期起,考文垂市民都要在博览会期间举行化装游行,由一位少女扮演戈蒂娃,骑马游街,以为纪念。博物馆里似乎还有一两幅油画就是画的这种游行场面。西方的人体画往往依凭神话或传说的情节或场景。戈蒂娃的故事就很能刺激艺术家的想像力,为他们提供表现女性人体美的绝好题材。据传说,当时戈蒂娃是披散了长发,遮盖上身,只露两腿。但在画家的笔下,却都展现着美好的全体。柯立叶的画最可疑,其中的戈蒂娃竟是分腿跨坐在马上。这是否合乎中古贵妇的行为规范,值得考证。屹立在考文垂商业区中心的戈蒂娃雕像就是侧身偏坐鞍鞒的。雕像基座的正面镌刻着“自我牺牲”的铭文,侧面则是阿尔弗雷德·丁尼生的诗句:“然后她骑马回来,披裹着/贞洁。她除去了赋税,也/为自己赢得了不朽之名。”
然而,昔日的考文垂已逝去,连同诗人拉金的无聊的童年,除了似骨架般危立的大教堂废墟。这肯定不是拉金《去教堂》一诗所描写的原型。从诗中所写诗人捐献六分钱爱尔兰硬币可知,那一定是拉金在贝尔法斯特工作时的经历。拉金似乎从未描写过他的著名的故乡,即使她在二战中遭受过重大创伤。诗人的心灵不同凡俗,而类赤子,她对重大事件可能漠然处之,却往往对日常事物有所感触。所以,真正的诗不掺杂功利因素,而出于纯粹的兴趣。具有预见能力的诗人叶芝在二战前宣称:“一切都倾覆又被重造。”紧邻旧教堂废墟,就矗立着一座现代式样的新教堂,规模更其宏伟。教堂大门侧高高的墙壁上,镶嵌着大天使米迦勒降服魔鬼撒旦的青铜浮雕。
我们匆匆走过考文垂,连商店也没有逛,在这座亦旧亦新的小城,遇到的行人大概还不足一百个。但是,她的富有内蕴的静美,已深深印在了我们的记忆中。